蜱虫

这是何家的草原

【McCreaper】安眠曲/Lullaby

 

 

 

Summary:圣诞夜,与你相伴安眠。

 

Author:黑啤虫

 

 

 

        莱耶斯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星辉般的节日彩灯越过老式双层公寓群,绕开窗口大半枯萎的天竺葵,在楼阁尽头渐渐分开细碎而绵延的枝桠,于低空中交错编织出一道斑斓的银河。灯光熠熠中,隐约传来不远处超市播放的圣诞颂歌的浪漫旋律。

 

        日内瓦的冬天永远包裹着来自北欧大陆冰冷的海风,雪片如童话场景般地覆盖了整个城市和周边林立的丛山,这让孩子们纷纷变成了包装纸里圆滚滚的奶糖球,厚实的毛绒帽子捂紧怕冷的小脑袋,却根本堵不住他们停不下来的咯咯笑声。他们欢笑着穿越行人寥寥的街道,在一片乳白中留下带有小鹿花纹的脚印。

 

        感冒,显而易见,这用不着齐格勒来诊断。上周末从飞机下来的一瞬间莱耶斯就已经领略到南北半球的季节差异有多么可怕,冷风带来的显然不仅仅是几个寒噤。接下来的两天脑袋里像是钻进了一个热情似火的桑巴舞女郎,点燃的巨大裙摆把他的神智烘得又闷又热。年轻的医生举着温度计的样子还在他脑子里晃来荡去,我知道了,是的,只是感冒。我明白,医生,就像你说的,我需要——

 

       “我觉得你需要卧床休息。”

 

        莫里森丢下这句话和一串可有可无的关照就套上制服外套,快步跑下楼,钻进了他那辆宽敞的宾利车,这可是圣诞夜,一大堆演说和慰问还在等着他的好战友。莱耶斯只当自己也是排队等着指挥官来慰问的可怜虫之一,眼巴巴地等着听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他甚至更糟——并没有什么人会给他发慰问金。

 

         卧床休息,真是最有趣的节日活动。

 

        和平协定后的第一个圣诞夜显得格外特别,姑娘们花了一个下午把总部大厅打扮得简直像是圣诞老人的秘密基地,不同规格的礼盒把洋松周边半径两米的空地塞得满满当当,连吊灯上都套上了镶白边的红袜子,莱因哈特承诺会在晚餐菜单里加入自己的拿手烤鹅,而安娜则宣布要在饭前表演前几天刚学的扑克魔术。

 

        妙不可言。

 

        莱耶斯吞了两片阿司匹林和半瓶苦兮兮的退热糖浆,把自己裹在加厚的毛毯里,心烦意乱地翻着书,尽量不去想总部里此时是怎样的热闹景象。

 

        直到门铃突兀地响起。

 

         “出发了,温蒂!春季大扫除!”

 

        通讯器里传出小牛仔轻快的声音,莱耶斯按了开门钮,不一会儿就听见填满雪块的鞋底上楼时摩擦木质台阶发出的吱吱声由远及近,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提着几个塑料袋的麦克雷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杰西?”

 

        他还穿着昨天采购时那件印着波普风格的弗洛伊德头像的法兰绒上衣,牛仔裤脚在足腕边缘皱巴巴地堆作一团。他站在原地,手里提着东西,呼呼地吐出肺里的冷空气,“怎么样,老大?”他歪头笑嘻嘻地盯着莱耶斯,鼻头通红,睫毛上的雪片一点点融化,被炉火映出亮晶晶的水色。

 

       “我想你大概有点饿了。”

 

       磁性书签啪地一声合上,莱耶斯放下书,看他背对自己把塑料袋堆在桌子上,“让我看看,烤土豆和蒜味炸肉,两块甜得发腻的草莓挞。喔,火鸡披萨还不错——我在烤鹅端上来之前就溜了。”麦克雷掀起饭盒的软盖,凝聚的水珠沿着盖子边缘滴下来,扑落一声打在塑料袋上。“法拉吃苹果派上了瘾,我可没法从她嘴边抢东西。”

 

        “你怎么来了?”莱耶斯保证他揣着什么鬼心思。

 

        麦克雷把刀叉和晚餐一齐端到床头柜上,又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你怎么不去?”他反问一句,自顾自地叉起一块土豆塞进嘴巴。

 

        你觉得我是因为不想去才呆在这里看该死的书吗。莱耶斯把这句话压在了心里,故作平静地说,“正如大家所说,我生病了,我需要卧床休息。这就是我不去的原因。”

 

        年轻人回以一个无声的哇哦,他把饭盒推向莱耶斯,各色食物在莱耶斯面前堆成一座不那么壮观的山丘,“所以你一定不会自己下去买东西吃,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那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吧,聚会需要你这种有趣先生。”莱耶斯听到自己因为鼻塞而有些干巴巴的声音,“我可不需要。”

 

       麦克雷看透一般地咧嘴笑了,“得了吧,老大。你也需要我。” 

 

      “需要什么,摇篮曲吗?”莱耶斯嚼着肉条,含糊地问。

 

      “没有问题,只要你想。不过如果要我朗诵《欢迎来到阿姆泰勒斯》全文的话——我可不会答应。”麦克雷的眼神扫过一旁书皮上的标题,吸了下鼻子。

 

        莱耶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开始专注地消灭面前的小山丘。他的确是有些饿了,草莓挞几乎是三秒内被全部填进了肚子里。麦克雷托着下巴看他享用残缺的圣诞大餐,睫毛一颤一颤,在壁炉前热烘烘的空气与几天来忙里忙外的筹备催生的疲倦打击下,眼睑的开合与眼珠渐渐交织出迷离的光线。

 

        “女士们都穿上了红白色的连衣裙,法拉戴了顶漂亮的小皇冠,十字军大块头始终在厨房忙活,托比昂扮圣诞老人——那可称得上活灵活现,只差只大角鹿了!安娜的新魔术我十岁就会了,莫里森来了个视频讯息让我们一定要玩得尽兴一些——他最近是不是总喜欢说些没用的话?你们两个都不在……其实圣诞夜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意思……”麦克雷的声音由刻意的兴奋一点点走低,说到最后终于变成了带着倦意的嘟囔。

 

        等到莱耶斯把剩下的一点土豆碎块拢在一起的时候,牛仔的上半身已经整个趴在被子上,像一头午间小憩的长毛驼鹿。他的脸颊因为暖空气而透出柔和的红晕,垂在额前的一绺褐色发丝随着安定的吐息而微微扬起下落,与睫毛轻触片刻又分离开来。

 

       莱耶斯嘴角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影,他伸出手,轻抚过年轻人蓬松柔软的发梢,在一声毫无戒备的呼噜声后,从麦克雷沉睡的鼻腔里居然发出了轻轻的哼唱声。

 

       没有歌词,也没有固定的曲调,来自梦中的悠扬鼻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每哼完一小节,麦克雷就微皱眉头,仿佛在回忆下一段的乐谱。名副其实的“摇篮曲”,莱耶斯把身边的毯子给他披上,听他在睡梦中哼着平缓的旋律。

 

       门铃再次响起,接着麦克雷咕哝一声,从床垫里撑起脑袋,揉揉乱糟糟的头发。“呃……八成是那群戴红帽子的帕瓦罗蒂,我上午在新街那里看到他们在敲一个老太太的门。”毛毯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滑落在地,“毛毯怎么跑到了我身上?”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拾起来堆在床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往门外走,出门时顺手取下衣架上的羽绒外套。

 

       脚步声顺着台阶渐行渐远,伴随着大门被打开,楼下依稀传来圣诞合唱团欢畅的颂歌声,以及杰西尚不熟练的荷兰语说的“谢谢”。莱耶斯抬头再次看向窗外,先前寥落的彩灯现在已经布满了深蓝色的低空,对面公寓的灯一盏盏打开,人影绰绰其间,用各自的方式,在家中度过属于自己,属于所爱之人的圣诞夜。

 

        或简陋或豪华,或传统或新颖,通通藏在一个个暖黄色的方块里,隐秘而独一无二。因为是和爱的人一起,所以即便平庸也弥足珍贵。

 

        圣诞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

 

        麦克雷大呼小叫冷死了的声音在他走进卧室的一瞬间戛然而止,莱耶斯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以一种平和安宁的姿势睡着了。牛仔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咧开嘴角。

 

        “晚安,温蒂。”他轻声说,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给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又盖上毛毯,随手把一边的书插进书架。一切都完成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着壁炉里毕毕剥剥的电子拟声,他觉得自己在等,却又不清楚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圣诞颂歌的声音在楼下的雪地飞舞上升,直直贯穿他本就凌乱的思绪,使得他的理性彻底变得一团糟。

 

        “我清醒得很。”他喃喃自语,再次走到床边。大概是发烧的缘故,莱耶斯睡得很沉,麦克雷凑过去,食指缓缓揩去他唇角粘着的一点奶油。他又往前探了一点,睫毛几乎要触碰到老师的鼻尖——

 

        他因紧张而颤抖的双唇终究只在对方的面颊上停留了零点五秒。

 

         “呃,我想我该走了,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烤鹅上桌。”明知道对方听不到,却仍是心虚地絮絮叨叨,麦克雷慌张地后退两步,却听到暗影守望指挥官半梦半醒中唇齿间流落出的只言片语。

 

        “杰西——”

 

        梦中的言语低沉而模糊,麦克雷却听清了。

 

        他愣在原地。

 

        什么,他说——

 

       不要走,杰西,别走。

 

       半晌过去, 麦克雷总算回过神来,他脱下外套,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慢慢伏下身,脸庞陷进松软的床垫。来自老师的温度透过毛毯丝丝渗过来,麦克雷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莱耶斯难得安静和善的睡颜。

        “得了吧,老大。”他脸上漾出倦怠与满足交融的神情,“你需要我,我清楚得很。”

 

       然后他闭上眼。

       “而我也一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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